1993年6月24日,香港乐队成员黄家驹在东京富士电视台录制节目时受伤,被送往医院抢救。6月30日,东京女子医科大学医院传出消息,黄家驹因头部遭受重伤,不治身亡,终年31岁。
1993年7月4日,家人在香港殡仪馆设置黄家驹的灵堂供人拜祭,圈内好友、各地歌迷纷纷赶来。次日出殡,香港街头有上万人为他送行,悲伤的歌迷冲破交警的防线,在灵车旁失声痛哭,激动的歌迷甚至想要掀开灵柩看看他的遗容。殡仪馆外,歌迷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《光辉岁月》。
三十年过去了,的歌曲仍位居各大KTV点唱排行榜前列。一切回顾香港乐坛的音乐节目,黄家驹与都成了绕不开的名字。每年黄家驹的生日和忌日,乐队成员、歌迷和媒体都会有纪念文章发布。黄家驹已经离开了三十年,他与他的音乐却从未走远。
扬名前,音乐人梁翘柏曾与黄家驹一起担任保险推销员,2008年他撰文回忆:“在很多人眼中,家驹是乐坛难得一见的良心,是音乐先驱,是乐队文化的英雄,是社会现象,是香港人的集体回忆。但在我眼中,除了以上的一切之外,他更是我的好朋友,是我成长的一部分。”
对更多曾受影响的人来说,这或许已经成为一种共识。
再见理想
1962年6月10日,黄家驹出生在香港深水埗,不到两年,弟弟黄家强出生,他们和父母以及两个姐姐、一个哥哥一起挤在九龙深水埗苏屋邨徙置区茶花楼一个不到30平方米的小单位里。童年时期黄家驹与音乐的交集来自大姐,她在party中常播放一些70年代的摇滚音乐。但对他影响至深的音乐人,是闲坐在家看电视时恰好看到的英国Glam Rock代表人物David Bowie。他尽可能搜集David Bowie的资料和音乐,为了模仿偶像,他跑去经营批发布料的南昌街、大南街,挑选布料拿去找裁缝做一些奇异的西裤或衬衫。
17岁那年,黄家驹放学回家上楼梯时,发现一把被扔掉的旧木吉他,还能演奏。他将之带回了家,正式开始了自己的音乐旅程。他加入了业余乐队,在一次排练中,主音吉他手跟他起了争执,骂他弹得“奇差无比”、“永远不会有出息”。黄家驹被刺激后发奋练习,他的桌边常放着一盆温水,弹到手痛时就将手放进去缓一会,擦干手又继续弹。
他和同学到排练房排练,去小型派对演出,接触音乐的半径不断变大,他决心成为一名出色的摇滚吉他手。
黄家驹常去tom lee琴行买配件,在琴行老板的介绍下,他与同样喜欢英国摇滚乐的叶世荣相识,二人联合邓炜谦、李荣潮等,组成临时乐队,队内成员不固定,这支乐队一度没有名字。同时,他还与弟弟黄家强、邓建和一起,组成了另一支乐队,取名“nasa”。
1983年,香港《结他》杂志举办“山叶吉他比赛”,参赛者需以乐队形式参赛。黄家驹与叶世荣、邓炜谦、李荣潮一起参赛,给乐队取名“”,意为“超越一切”。
叶世荣在采访中回忆,乐队名来自邓炜谦。“这跟我们当年玩音乐的出发点甚为贴切。首先当然是我们所玩奏的音乐比较另类,或许今天说喜欢、Yes、Rush等乐队并不稀奇,但当年我们这些人心头却给人古灵精怪的感觉。而在我们的年代,其他本地乐队多会翻玩人家的作品,然而却爱创作属于自己的音乐,所以把乐队唤作实有着超越一般乐队所涉足的音乐领域之意。不过话虽如此,在未正式组成之前,我们亦跟其他乐队一样,翻玩人家的音乐。只是人总会成长,到了一个阶段,我们都觉得要有属于自己的东西,所以不算是要超越他人,也有超越自己的意义。”
电影《日记之莫欺少年穷》,乐队与童星唐宁合影
大多数参赛的乐队都是翻唱歌曲,放眼整个香港乐坛,将国外的曲目重新填词、演唱,也是最主流的操作。但黄家驹却坚持要演唱原创曲目。他为比赛写下歌曲《脑部侵袭》和《大厦》,获得冠军。翌日,获奖新闻刊出:《一个新乐队起航了——》。两首歌曲被收录在“山叶吉他比赛”为优胜者录制的专辑中。“原创”也成为在成立之初就坚持的事情。
这场比赛没有为黄家驹和这个临时乐队带来过多助益,黄家驹仍需正经工作以维持生计,他的正职是保险公司推销员。每天日上三竿,同事梁翘柏身穿西装、手提皮包、懒洋洋地走到黄家驹在苏屋邨的家,黄家驹则永远上身光着、下身穿一条直纹或碎花的“孖烟通”,架上一副金丝眼镜,头发散乱,更懒洋洋地打开门。在黄家听唱片、玩音乐成了他们每天的“功课”。二人经常以一些毫无说服力的借口,取消原定到各工厂大厦推销保险的计划。
1985年,的原创曲目储量足够多以后,他们租下了香港明爱中心,打算自费举办一场名为《永远等待》的演唱会。为了筹集这场演唱会的资金,的每个成员都打了几份工,他们向银行贷款1.6万港元。为了节省成本,还承包了演唱会台前幕后的工作,从租音响到画海报、再到卖门票等。
演唱会举行前两个月,吉他手陈时安要离开香港,团员找来在大专读美术的黄贯中救场。一番波折后,第一场演唱会终于在这个500人的场地举办。演唱会结束后,黄贯中决定留在乐队。
同年12月,担任小岛乐队的演唱会嘉宾。他们的演出吸引了小岛乐队经纪人陈健添。他回忆,台上的长发、皮衣,节奏有力,台下观众激动地左摇右晃。“这几个人将来会很红。”他赶到后台,等着演完跟他们签约,看见皮衣长发的就问:“你是不是 的?”终于和叶世荣互相留了呼机,约定茶餐厅商谈,就此把签下。
他认为,身上具有与众不同的摇滚气质,他们关注社会生活,能反映香港市民的想法和反抗精神。当时的香港音乐市场上流行的,全都是谭咏麟的《雨夜的浪漫》、苏芮《谁可相依》这一类慢板哀伤情歌。虽然是“夹band(粤语,意为组乐队)”高潮期,但比同时代的乐队更摇滚一些。
差不多同一时期,已经在自筹资金准备发布首张专辑,1986年3月,这张名为《再见理想》的专辑发布。该专辑从包装设计、歌曲创作到录制配唱,全部由包办。专辑发布之后,刘志远以吉他手和键盘手的身份加入。
在这一阶段,离商业化和流行乐坛很远,叶世荣说:“那时我们纯粹是几个喜欢音乐的人,希望能创作出好的音乐而已。我们最关心的是音乐方面能否有好的发挥,令身边其他乐队认识到我们,并且会尊敬我们玩音乐的精神,所以在地下的日子自己也不曾有半点怨言,更遑论有出版唱片的念头。既然我们的现场演出得到人们的支持,又自资出版过卡式带,就已经很满足。”
这张专辑记录了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徘徊,黄家驹已经打过不知道多少份工。黄贯中正在读设计。黄家强一边在设计学院进修,一边在设计公司工作。叶世荣在一家保险公司推销商业保险,同时在卖保险和做全职音乐人之间左右为难。
主打歌《再见理想》由黄家驹作曲,四人共同填词。歌词苍凉心酸,又透着不屈:独坐在路边街角,冷风吹醒,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,只想将吉他紧抱,诉出辛酸,就在这刻想起往事,心中一股冲劲勇闯,抛开那现实没有顾虑,仿佛身边拥有一切……结尾处是不断重复“一起高呼rock &roll!” 2005年,三子在解散演唱会上说:《再见理想》是他们的校歌。
这首歌似乎是一句谶语。往后几年,即将迎来大火,却也不可避免地向商业化做出妥协,地下乐队时期极致的贫穷和极致的享受终成回忆。
黄家驹似乎更早意识到了这一点,1988年4月30日,举办苹果牌演唱会,送别即将赴海外读书的刘志远。黄家驹在演唱会上说:“每个人在不同时间和成长过程里都需要不断转变,小时候我们有好多梦想,但梦想都难以实现,大了之后我们更想要实现很多理想。可能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想法吧……这首歌我一定要唱,因为这首歌好可怜、好惨,所以我要唱!我的人生里面不是要人可怜,不是要告诉人家听怎么惨,生活里面有很多小节令我们很无耐,但是不需要告诉别人我们怎么惨,怎么可怜。我很喜欢自己这首歌,因为我们这首歌能让你听到,我们不是很惨,我们不是要人可怜,我只要告诉别人听生活中的一点无奈,有时也要忍耐下。歌名叫《再见理想》。”
香港没有乐坛
2022年7月3日,超清修复后的《生命接触》演唱会上线,当晚累计观看人次超过1.4亿。
1991年9月19日至9月23日,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办了五场《生命接触》演唱会。这是第一支香港乐队在红磡体育馆开办演唱会,也是红极一时的力证。
演唱《再见理想》时,黄家驹说:“我们在这几年间经历了很多事,从我们没有机会直到有机会一路改变,我们有不开心也有开心的事,但是都不要紧,我们永远会弹奏到手指不会弹为止,坚持我们,坚持乐队的信念。一首很旧很旧的歌,这首歌讲出我们早年的时间一些玩音乐的感觉,一种落寞和孤独的感觉。今日我们再唱这首歌,是因为虽然今日有很多歌迷和我们一起分享音乐会,但是有些时候我们还是会感到落寞和孤独。”
1989年9月,发布粤语专辑《秘密警察》,此前的1987年、1988年,他们分别发了两张专辑《亚拉伯跳舞女郎》和《现代舞台》,两张专辑都销售了两万张,但同时期的太极乐队、都能卖到10万张以上。陈健添做了不少工作,演出也不少,但知名度总是提不上来。
《秘密警察》终于改变了这个境况,专辑获双白金销量。由黄家驹作曲、黄贯中主唱的歌曲《大地》获得1988年度十大劲歌金曲奖。同张专辑的《喜欢你》也大受好评。写旋律时,黄家驹还跟女朋友在一起,等将这首歌彻底完善,女朋友因为见他整日专注音乐、无心照顾她而提出分手。“所以填词时,他就写下了自己的感受。最好的,就是最真的。”陈健添说。2014年,香港歌手邓紫棋在音乐综艺《我是歌手》中翻唱《喜欢你》,再次让这首歌响彻街头巷尾。
1989年,参与了电影《黑色迷墙》的配乐工作,他们为电影创作的主题曲《午夜迷墙》获得第9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歌曲提名。同年7月,他们发行第四张粤语专辑《 IV》,再次获双白金销量,歌曲《真的爱你》获得1989年度的十大中文金曲奖和十大劲歌金曲奖。年底,他们在香港伊利莎白体育馆举办了七场“真的见证”演唱会。1990年9月,发行第六张粤语专辑《命运派对》,专辑中的歌曲《光辉岁月》获得1990年度十大劲歌金曲奖,另外一首歌曲《俾面派对》则获得1990年度十大中文金曲奖。作为乐队的灵魂人物,黄家驹包办了大部分曲目的创作。黄家强将他形容为厨房里的大厨,另外三人则是负责烹饪程序的厨师。
黄家驹在接受采访时说:“我一个人没有魅力,我们四个人一起才有,因为我们是乐队。在香港为什么有人喜欢我们,因为我们讲的东西,他们在其他歌手那里找不到。因为好像流行歌,他们的歌通常都是唱情歌,我们觉得年轻人不只有爱情在生活里,还有其他东西在。我们在讲,年轻人在改变的心态,少年成长的过程,他们可能有想要的东西,有不满意的家庭、朋友,面对着一些矛盾的事件、犹豫的感觉,他们空虚,种种都还是跟爱情没有关系。”
谈到创作,黄家驹回忆自己常留意一些社会性的事件,听到外国的消息,打仗或者一些政治问题,他也会留意。这些都成为他创作的素材。“你向社会索要一些东西的时候,第一步要先问下自己,你给了社会什么东西?”他说,“我们也不喜欢说伤心的事情,只不过想发表自己曾经走过的路,曾经感受过的身旁的一切,我生活的形式,有什么影响到我,我反射出来的,是一种感情在旋转。”
的歌很少与爱情有关,却在一众情歌的海洋里杀出来,在香港乐坛占据了一席之地。到这一阶段,的大好局面已经完全打开,除音乐外,他们还参与到影视作品和电视节目中。1990年,他们出现在电影《吉星拱照》中。同年,出演喜剧电影《开心鬼救开心鬼》,为电影创作、演唱主题曲《战胜心魔》以及《文武英杰宣言》。还为爱情电影《天若有情》创作并演唱了《灰色轨迹》《未曾后悔》《是错也再不分》等三首插曲。1991年4月,他们主演了由自身经历改编的电影《日记之莫欺少年穷》,为电影创作了《谁伴我闯荡》《不再犹豫》等歌曲。四人担任TVB综艺节目《放暑假》的主持人;之后,为TVB时装剧《横财三千万》创作主题曲《我早应该习惯》。
电影《吉星拱照》,乐队与周润发、童星黄坤玄
电影《开心鬼救开心鬼》
电影《笼民》,黄家驹(左一)饰演毛仔
但黄家驹很难从中获得享受,他厌倦被大量的无聊游戏占据创作时间,在舞台上配合综艺效果,只为获得一些曝光机会。“音乐应该有好多种类,好多性格,好多色彩,不同的感情,不同的文化。音乐是艺术,包含很多很虚幻的感觉。香港都没有。最重要的是分清自己的位置在哪里,如果当自己是艺人,或者艺员,那你就会迷失。但我们始终坚持自己是玩音乐的。音乐以外的东西,迫不得已的话,为了宣传,为了吃饭,我们才会勉强自己去接受工作。”他说,“现在的年轻人听时下的流行音乐,觉得不断在脑袋里围绕的就是音乐了,因为它们流行。但是他们去其他的国家听,去远一点的地方听,听一下什么叫音乐。咦?这就是音乐吗?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?对!这才是音乐。但在香港听的那些,都不是这些。香港没有乐坛的!”
几经考虑,在1992年接受日本公司邀约,赴日发展,一切从头开始。
但他们的愿景未能实现,日本音乐行业更像扩大了的香港乐坛,一样要为了宣传而上各种节目。作为异乡人,还不得不面对竞争的劣势、思乡情切和水土不服。从团队成员对赴日生活时期的回忆来看,那是乐队非常黑暗的一段时光。生活基本是在日本录音、回香港宣传、回日本录歌曲的日文版、在日本继续宣传。有时还需要忍受没有工作、语言不同、失去生活的烦闷。有工作时,又得不情不愿的在台上装邻家男孩,迎合日本歌迷的眼光。
黄家驹几乎停止了创作,连吉他都不想碰。黄家强靠着电动游戏过日子。黄贯中每天在家里看电影,手中常拿着一瓶酒,最乐观的叶世荣也学会了抽烟。“每天的生活好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,睡醒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。自己不停问自己,我来这里干吗?”黄贯中回忆。
在日本制作了两张专辑:《继续革命》和《乐与怒》。后者被认为是的巅峰之作,歌曲类型丰富,风格多样,保持了乐队一贯的水准。叶世荣去租录像带,听到店里放《遥远的梦》(《海阔天空》日语版),意识到他们在日本快火了。
《海阔天空》是这张专辑中流传最广的歌曲,其中歌词“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”成了黄家驹的又一句谶语。专辑发布后一个多月,黄家驹从舞台跌落,最终不治去世。
他的离世让歌迷震惊,也让的所有创作从那天起成为绝唱。黄家驹一心追求摇滚,最终用生命为这段追逐历程画上了一个摇滚的结尾。他曾在一次演出中说:我背上吉他,就像背了一把宝剑。
和大家告别时,心爱的吉他被放进他的灵柩,他带着他的剑远去了。
黄家驹
(参考资料:《流行和摇滚之间的追梦人》《拥抱岁月》《叶世荣:不是真心的音乐我们从来不做》《梁翘柏:我和家驹的二三事》《陈健添:的五次关键转折》《正传3.0》《叶世荣 80岁都有人跟我提》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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